隨着一生清脆的槍聲，樹林中到處是野鴨“撲騰”的聲音、獵狗的嚎叫聲，以及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這是一位青年獵人的高大身影。他佇立於山崗，手持長長的獵槍，朝着遠方眺望。終於，他轉過身來，走向坦蕩、豐饒的俄羅斯原野……沿着他的足跡，我們造訪着那些鄉村和莊園的主人們，踏過了陽光照耀的地方，也必將認識到他們那野蠻、無望、陰鬱的生活境況。
正如張愛玲所説的“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面爬滿了蚤子”。《獵人筆記》中的陽光，不僅照耀着詩情畫意，同樣也折射着對那個時代人們的悲憫之情，投射着屠格涅夫閃光的人道主義精神。
陽光充滿着林子，它籠罩着一個年輕的農家姑娘：她的睫毛是濕潤的，“在她的一個面頰上有幹了的淚痕在陽光下閃現着，這淚痕一直掛到略微蒼白的脣邊”。年輕的姑娘啊，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情人的歸來，然而等來的卻是對愛情殘忍的審判。
可憐的阿庫林娜，全心全意地愛着維克托。然而她的期待和哀愁，換來的卻是維克托勉強投給自己的冷漠一瞥。她對負心之人依然滿懷着期望之心，純潔、痴情的心境，仿若陽光照耀下的透徹色彩。終於，當這個庸俗虛偽的寵僕丟下姑娘而去，姑娘悲痛哭泣。於是，“太陽低低地掛在淡白、明淨的天空中，它的光線也似乎暗淡而冷卻了，不再耀眼，而是流泛成平靜如水的一片光明”。周圍的景色在陽光的暗淡下，也為之動容，彷彿蒙上了一層淒涼與凋零的色調。陽光在悲，悲憫着愛情的苦果。
一如俄羅斯的陽光照亮着眼眸與淚水，人道主義成為屠格涅夫書寫的主要對象。他化身穿梭林間的獵人，藉助陽光的眼眸，深切關注着備受壓迫的農民的生活、底層小人物的命運。
在陽光照耀到的另一個角落，露克麗亞痛苦地躺在牀上。“太陽剛剛出來;天空中沒有一片雲彩;四周一切都發出雙重強烈的光輝：清新的朝陽的光輝和昨天的傾盆大雨的光輝。”然而，露克麗亞卻早已失去一切生機，頭髮乾癟，嘴脣幾乎看不出，只剩下一排白皚皚的牙齒，曾經的白皙紅潤都已消失不見，病痛使她成為了一句“活屍首”。晦暗的陽光照耀在她的眼瞼上，她依然關心着受苦的農民，央求着老爺勸其母親給農人們減租。陽光在悲憫，悲憫這位可憐善良的姑娘，悲憫掙扎在農奴制下的農民們。
俄羅斯的每一方草原、每一寸土地上，總有陽光的腳步。它見證着俄羅斯的起起落落，悲憫地注視着人生百態。
本文作者：褚淑貞(微信公眾號：語文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