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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的现实微小说:王武川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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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儿子的离去让母亲感到悲痛,而凶手居然是儿子的发小,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下面我们来看看《王武川的月》吧!

悲伤的现实微小说:王武川的月

残夜里的残月孤独地悬在半山沟里,冽冬的寒风顺着山凹,顺着山沟砸在村子里不多的树上,砸在土坯院墙上,建筑不多的村子在寒冬里瑟瑟发抖,仿佛所有的事物都蜷缩在每个角落,不安地倾听着来自寒冬的问候。王武川如那不圆的月,在偌大的夜里,夹在光秃秃的山坡上,孤独而又荒凉。

村的一暼,亮着灯盏的地方,尔不都的母亲哭泣的声音哆哆嗦嗦,她颤抖的手胡乱的拧巴着衣角,似乎要撕裂一切可以撕裂的东西,头上的黑盖头凌乱不堪,顺着盖头边角淌出来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上,混浊的泪水折磨着她肿胀的眼睛,她想大声的哭出来,可她的嗓子不允许她这样,她哭了一夜了,悲痛正在一步一步的撕裂着她孱弱的精神和身子骨 。

尔不都归真了,出车祸去世了,在巨大的悲痛下,他的母亲显得那么无助,她跺脚,她悲号,她向阿拉祈求祷告,她向别人倾诉,她感觉世界都抛弃了她,她的儿子没了,她的世界也没了,她心疼她的儿子,也可怜自己的命。悲痛彻底攻陷了她,她最终失去了知觉,哭晕在院子里的角落,被搀到了伙房的炕上。

寒风中一个身影在月亮的映衬下瑟瑟发抖,直立立的愣在院门口,一阵风吹过来,似乎能吹倒他,可他又如同一个木头桩纹丝不动,借着月光,他的脸上还有些稚气,眼睛却如同一口已经干涸的深井,没有了一丝生气,脸上像是被寒风割裂了一般,又黑又紫。头发凌乱着,还夹杂着麦草叶,整个人颓到了极点。他就是那个开车撞了尔不都的邻村汉族小伙子张涛,他就是被整个王武川憎恨,唾弃的杀人犯,他也是把尔不都的母亲身边唯一的亲人带走了的那个人。

尔不都的葬礼在白天已经结束了。尔不都母亲唯一的亲人,她的所有被拽入了那个黑漆漆的坟坑里,她的灵魂和她的精神也被埋葬在了那块坟地里,永远掘不出来了。

白天的她没有向张涛这个索走了他娃的罪人嚎啕索要她孩子的命,她也没有像王武川村子里的所有人一样去唾骂和诅咒这个年轻人,她更没有发疯似的哭泣。她只是一直在向阿拉祷告,因为只有她才知道那种痛苦,那种无助,那种丧失了全世界的感觉,而可怜的她只有信仰可以依赖,只有向阿拉祷告才能让她理性起来,不那么悲伤,不那么揪心。

尔不都和她母亲是两个可怜的人,尔不都出生三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为了尔不都,没有听从娘家人的话去改嫁。而是选择了一个人把尔不都拉扯大。村里的人都可怜他们,经常帮扯着这娘俩,还凑钱让尔不都在邻村张川学了木匠的手艺,所以说尔不都是整个王武川拉扯大的,是整个村子的儿子。

尔不都打小就懂事,也很聪慧,是个争气的娃,他懂母亲的苦,他也明白母亲为他付出了多少。当他才高出镰刀一点,他就帮着母亲割麦子,捆麦堆。村里的人觉得可怜,也疼惜这个孩子,都在闲余时间帮他们娘俩干干农活,减轻了不少负担。王武川的人心都很善,尔不都知道,母亲也知道,他娘俩打心里感谢着他们,记着这份恩情。

张涛和尔不都是认识的,尔不都在十三岁的时候去邻村学木匠,去的就是张涛住的张川村。张川村是个汉民聚居村,因为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惯的不同,两个村子的交际是不多的,交际最多的地方就是共同的饮牲口的水井,也是乘着这样的时间,两个村里的人扯扯闲话,也都是庄稼的好坏,收成的多少,种庄稼的人关心的东西和生命的全部意义都是在这方土地上,尤其在庄稼上。

都是孩提的尔不都和张涛,经常在一起玩耍,在尔不都学手艺的闲暇时间,他俩常常会偷跑到后山上摘豆角吃,在地里追逐打闹。冬天的时候,从家里拿些洋芋,用土块堆成小火炉,烤洋芋吃,那烤得略有些焦黑的洋芋,在他们的眼里是绝等的美食,吃完嘴边留下黑乎乎的印子,是他俩互相取笑的笑梗。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信仰差异,也没有太多的顾虑,有的就只有我和你玩耍,我很开心,如此而已。

转眼之间,几年过去了,尔不都学会了木匠这门手艺,也成了王武川最年轻的木匠。母亲一直给他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尔不都也懂事,村里的人谁需要什么帮忙的,尔不都都会过去帮忙。无论老少,对尔不都都是很称道的,他们知道,这是个好娃娃,儿子娃。他们也经常给尔不都介绍一些活去干,尔不都年轻,有力量,而且也干活精细,是个好木匠,慢慢的,这十里八庄的都会找尔不都干活,尔不都家里的日子也慢慢好了起来。

张涛家里相对比较富裕,他成年后,去外边学会了开车,替别人开大车,贩运货物,虽然累点、熬点,但是工资不低,成了很多年轻人羡慕的一个角色。

日子就是这样,越努力的人越会得到慈悯。可她又像一汪水,平静起来如同撑着油纸伞的江南姑娘,你给她温情,她还你妩媚的笑。可她也并不总是柔情,她也会有脾气,可是她怎么会知道,她一时的情绪,却不是这芸芸众生所不能担当的呀。她怎么会知道,她的不悦,她的不满,她的脾气的来源,是每个普通的人已经承受到麻木,已经承受到没有知觉……生活呀,不要总是把苦难降临给这不易的人儿。

冬天,对于整个山里的庄稼人来说,本就是个修养身心,蜷在被窝里,一家人扯扯闲话,偶尔做做明年开春的打算,算算今年一年的收成和开销的时候。冬天,地也要休息,更何况人。可尔不都是个闲不住的人,他还是想给别人多干点活,多挣点钱,好养活母亲和自己。而且,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得为以后成家做准备了,王武川人的思想和一般庄稼人的思想没有什么两样,他们的所有心思都在土地上和孩子的成家立业上,都希望地能多产粮食,孩子能早成家,娶一个茶饭手艺好,听话懂事的好媳妇,这样一家人才过得开心,尔不都是这样想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

冬天的早晨,是一天最冷的时候,风灌进衣服里,刺的骨头疼,人不由得直打哆嗦,尔不都的耳朵冻出来疤痂,脸冻的发红发紫,母亲把自己做的棉鞋给尔不都穿上,再裹上一件羊毛大衣,戴上皮帽子,尔不都就这样背着装了工具的袋子就乘着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就出发去山的另一边去干活了。冬天夜长,尔不都每次都是在寺里响起邦克宣礼的时候就出发了,这样赶到干活的地方才不会迟。尔不都就像一个点,略微蜷缩着在山路上走着。

冬天的土地如掉进冰窖的钢板,冰冷而又僵硬,跺跺脚就会感觉到所有的骨头随着脚的振动而颤抖,尔不都穿的虽然厚,但也冻的哆嗦,嘴里呼出的气落在睫毛上凝成了一层不厚的霜,遮挡着尔不都的视线,而拖沓着略显疲惫的身体的人,怎么会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才葬送了他这年轻而又珍贵的生命呀。而送完货的张涛,乘着晨辉,想尽早的赶回家,在家里好好休养几天,这段时间确实累坏了这个年轻人,他一个劲的打着哈欠,眯着眼睛娴熟的开着车,而他又怎么会知道他接下来会把他最好的朋友送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怎么会知道马上会发生一件让他后悔,悲痛一辈子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这样凛冽的季节,这样刺骨的早晨,会有这样一个为生活而奔波的可怜的人儿出现在这山路上呢。

就当尔不都走到最后一个山弯处,就当他能看到这道山后刚出的太阳,就当他试图擦拭干净睫毛上的霜的时候,就当他想着今天该怎样干活的时候,就当日子本向着充满希冀的时候……就当这时候,张涛的车也过来了,没来得及刹车,没来得及鸣笛,没来得及去辨识前面是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尔不都倒在了路上,张涛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他下车看到已经不成样子的尔不都的时候,他颤抖的腿彻底支撑不住了,顺势倒在了尔不都的旁边,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试图叫醒他这位朋友,他试图着让自己相信这是一个噩梦,他使劲的掐着自己的胳膊,狠命的往自己的脸上扇着耳光,他想大声的哭出来,可是他懵了,眼泪和鼻涕流进了嘴里肆意的搅拌着,他全然不知,寒冷僵硬了他的身体,也僵硬了尔不都的身体,这时太阳越过了这道山,把光洒在这条路上,洒在尔不都的尸体上,洒在张涛的身上,这时他才撕破了喉咙的哭喊着救命,可他知道,那一撞,尔不都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天是主麻日,尔不都在那天被埋在了坟园里,那天格外的晴朗,也格外的冷,冻的每个人都瑟瑟发抖,除了已经麻木了的张涛和悲痛欲绝的尔不都的母亲。那天本应该是个好日子。

夜里依旧寒冷,风依旧刺骨,弥漫在整个王武川的悲伤也依旧没有散去,张涛依旧在院门的一旁,愣愣的站着,月光从他的背面一直到他的眼前,浑然不知的他站了整整一个晚上,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是来请求原谅的,他知道自己如今就像一个罪人,带走了自己朋友的生命,把悲痛强加给了一个上了年龄的妇人、强加给了尔不都唯一的亲人身上,他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可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现在只想完成一次救赎,弥补因为他带给所有人的悲痛。

在炕上的尔不都的母亲,已经没有了因为悲痛所能释放出来的一切征兆。她知道她的娃已经是无法再回来了,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离别,经历过无数次生活的打压的她,这会儿出奇的冷静,因为她知道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日子的阴云难测,她更明白这就是命,这都是阿拉的安排。

这时邦克的宣礼从清真寺的喇叭上传了出来,尔不都母亲扶着枕头坐了起来,她望向窗外,望着月亮,昨天的月亮还是阴暗发灰的,今天却出奇的皎洁,在夜空中很显眼,很亮!她又看着那站在院门旁的张涛,她看到这个憔悴的小伙子在寒夜里是那么的弱小,是那么的无助,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的是她那可怜的娃,她突然想把这个孩子带进屋里好好看看,她并没有这么做。她蹒跚着下了炕,去做邦克去了。

冬晨,太阳已经出来了,院子里少许的有些暖和,张涛抬头看了看太阳,有些刺眼,他下意识的闭了下眼睛,然后又低下头睁开了眼,他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略有些憔悴的老妇人。

“娃,进去暖和一下身子,外面冷。”

阳光慢慢洒在土坯院墙上,洒在光秃秃的山坡上,洒在羊圈里还卧着的羊身上,洒在尔不都家的窗户上,一个老妇人坐在炕头上静静的看着凳子上的小伙子,眼里满是疼惜。

今天是个好天气,挺暖和。月亮隐约也挂在晴空中,注视着整个王武川。

作者| 李世军

公众号|甘宁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