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溪石中的精彩
文 | 梅湘寒
外婆说，她所爱的石，坚似磐，柔似水诞生于山麓与溪涧的褶皱间，贮藏着古朴而细腻的美。
我不禁莞尔。在我的眼里，那些石并无“瘦皱漏透”的形体，也无渥色润彩的花纹，登不上大雅之堂，是石中最黯然无光的卑微平民，似乎只配涤濯衣衫，在洗衣石的名义下掩饰自己的身份，直至走完自己的生命历程，在某一天默默沉入河床深处。
外婆却说，没有一枚溪石自惭形秽，石界并没有尊卑观。她一眼就能辨出什么石能迎合衣服柔软的性情。这样的石必定不是棱角分明、獠牙尖锐的，衣服盼着被细腻厚道、温润如玉的石体贴。浣衣女朝圣般拂过溪石们的面颊，指尖搁浅了它们的体温，有如山野的岑寂与溪水的绵柔。那些被岁月长河孕育磨砺成珍珠般光润的石，自然是最佳选择。
沿着蜿蜒的津堠，外婆与几位女伴坐成蜿蜒的一排。未尽的夕照鲜艳婆娑，使蔓过溪石的流水漫不经心地微红着，将石们点染得似燃烧的烟火，似晚霞凝成的结晶，耀明了流水远山。她们的身后，是开得正欢的荻花，飘摇着一抹抹蒸云蔚霞。在朴实无华的石上，她们揉搓着各自的心情，揉搓着两岸青翠缠绵的山色，揉搓着晴水里涌动的流云碧空，揉搓着波光中她们细碎的倒影。棒槌温柔敲击的声音，河水铮铮淙淙的声音，芦荡与轻风私语的声音，几尾红脊纤鱼从河心迸溅起浪花的声音……都像是洗衣石们清欢的吟唱。
溪石，包含了不一样的精彩!那些憨厚的石头，集合了山之刚，水之柔，携有在乡野间才能滋长出的诗情画意。它们将外婆掌心的温度，纹路，一痕一痕，镌刻在心间。它们目睹了衣服从光鲜至平淡的一生，见证了曾经白皙的手渐渐缠上皱纹的藤蔓，佳人在时光飞逝的氤氲中老去。烟火与清欢，早已无关风月，溪石仍然哑静如昔。倘予其纸笔，溪石又会写下什么动人的往事呢?
当然，溪石自己也在流年的侵蚀下日益凹陷，石比黄花瘦，再也不能洗衣。洗衣的人儿亦在残阳下陆续走远，她们的倒影也不再浮于水面，四野趋向宁静，霞光逐渐褪色。那时，它就悄然没入河床，回想曾经的溪水，曾经的月光，化为一方方沉默的古砚，聚岳岙松烟般的色墨，倾尽溪涧八面合璧的浪涛，研出一纸墨香，描摹出曾经创造的，点滴精彩。
指导老师：刘秀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