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忽已老
“世人皆爱，花开正艳，唯我赏你，风卷残荷。”
当你老了，齿摇发落，还有人爱你如昔、疼你如昨，死亦无憾、亦欣然。
然而，岁月不曾饶过谁，“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齿。俄然落六七，落势殊未已。”身体每况愈下，虽说“黄发、齯齿、鲐背、耇、老，寿也”，寿是寿，但终究是老了，老了，模样也丑了，谁爱?
此时读王羲之《衰老帖》：“吾頃無一日佳，衰老之獘日至，夏不得有所噉，而猶有勞務，甚劣劣。” 凉气弥漫，心下更凄然：人老了，身体没有一天是好的，疾病接二连三，夏天不能进食，还有劳务在身，实在是糟透了。
你看，曾为“东床快婿”、书法独步的王羲之到了老年也会疾病缠身、食不能咽，实在叫人伤感。
桓温北伐，经过金城时，看见他以前做琅邪内史时种下的柳树，现在都有十围那么粗了。不仅感慨：“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这就是老年，人一老，半截黄土埋到胸前，“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活不好，死不了，疼痛自己受，把生死交给天。
人到了这把年纪，就像是盘玩了几十年的手串，岁月的厚重有了，积淀的沧桑有了，磨砺的风霜有了，阅历、智慧也有了，与其长吁短叹，不如把朴素的日子过得闪闪发光。
老年不可爱，但我们可以做可爱的老年人。
作家塔莎•杜朵90岁高龄，登梯子摘苹果、挤山羊奶、栽花种草……动作敏捷，做事轻快，她喜欢编织花环，时不时地戴在自己的头上，身穿复古长裙的她，把自己打扮得像公主一样美丽。她说：“对我而言，随着年岁增长，日子过得更充实，且懂得享受生活乐趣。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光。”
人老不可逆转，但雪小禅笔下那个八多十岁、红披肩、戴珍珠项链、手上印蓝色蝴蝶，抛飞吻的老年妇人也是一派天真，可爱至极。
少年绮丽，青年豪放，中年简练，老年淡远。
孙犁在他的一篇散文中写道：“如果老了，我就什么也不干，发发呆，因为没有年轻时的睿智和聪明了，所以，我什么也不写了。我怕留下垃圾文字，我不让人笑话，我要优雅地老去。”
一个人能在自己年老的时候，依旧能感受生命之美，保持一种优雅的姿态，这实在是一种可贵的豁达，一种对生命深沉的敬畏。
林清玄在《情深，万象皆深》里写到喝茶时讲茶有五泡，苦、甘、浓、清、淡， “诚似人生五种，年少青涩，青春芳醇，中年沉重，壮年回香，老年无味。”
老年真的无味了么?
百灵鸟有它的晨歌，夜莺有自己的夜曲。老年味淡，但淡也有淡的滋味。
“柳花深巷午鸡声，桑叶尖新绿未成。坐睡觉来无一事，满窗晴日看蚕生。”柳絮飘零的深巷内传来午时的鸡鸣声，桑树的新芽刚刚冒出来，范成大于春日午睡后醒来，无所事事，阳光铺满窗户，他就趴在窗上看蚕的生养，安心品味生活的情趣，多好。
王维“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归隐山林，宽解衣带，对着松风乘凉，山月高照正好弄弦弹琴，没有了得失之患，恬淡闲适，倾听水浦深处渔歌的声音，何其洒脱坦荡。
褪去了青年的青涩，卸掉了中年的沉重，所有的光阴都由自己支配，早晨一杯清茶，读半部闲书，午后一支曲，剪几枝闲花，房前植花，屋后种瓜，颐养人生，这样平静、简朴、疏淡的生活，岂不是更具诗意?
老了，口味清淡了，尘世间的事情，放不下，也得放下了，悲也不真悲，喜也不真喜，安安静静，从从容容。
不知有汉，不论魏晋，明窗净几，粗茶淡饭，修篱种菊，岁月忽已晚，老年有真味。
本文作者： 康娜
公众号：康娜文集作者简介：康娜，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著有文集《在简单里安顿自己》、《低眉尘世，素心生花》。个人微信公众号：康娜文集(knwj214)、水玲珑美文(sll221144)。《低眉尘世，素心生花》、《在简单里安顿自己》在当当、京东、亚马逊等电商及各地新华书店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