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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温馨散文賞析:老大

熱點專題 閲讀(2.46W)

編者按:隨着時間的推移,什麼都會流逝,淡化,忘卻,唯有親情,愛情不會。

家庭温馨散文賞析:老大

父母當初怎麼想,兒女們全然不會知道。別的人家都“重男輕女”,唯獨咱家是“慣老大,嫌老二,屈老三”。

頭一個男孩“老大”降臨張家,想象得出,張家祖上一片歡騰,一陣青煙。

父親張仲華,是東北人,母親張彤芳是寧波人,一個很“南”,一個很“北”,怎麼就走到了一塊,組成了“張姓”家庭,至今也還是個謎。要不是父母早早故去,擱在今天,興許我會向二老刨根問底,會寫出點什麼彎彎繞的東東來。

“老大”也就比我早來張家一年,次年,“大躍進”後一年,“老二”我降生到張家。一出生就像是個“次品”,就開始不受待見。成人後的有一天,我才從父母開玩笑時嘴裏突嚕出的一句話得知,他倆當初生完老大,極想要的是一個女娃,結果,攤上了我。可想而知,我出來的多麼不是時候,多不討喜。

難怪爸媽從小那麼不待見我,好吃好穿好玩的都悄悄給了老大。老二隻有乾瞪眼兒的份兒。那個時候不知道什麼叫“妒忌”,只覺着心裏一陣陣泛酸水。又覺着是自己的親爹親媽,“老大”又是自己的親哥哥,好壞也不會相差到哪兒去。就算我這撥留給父母點兒遺憾,也還是他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疙瘩。從起名字看,家裏做主的還是母親,我倆張姓後面那個字,隨了她孃家和她的出生地:寧波。

又過了幾年,估計父母又下狠心了,怎麼也不甘心,不信就折騰不出個女娃來。於是,“老三”跟着來了張家,還是個男娃。“老三”比“老二”還慘,是“二老”之後痛上加痛,雪上加霜,多此一舉的“產物”。

論長相,“老大”生下來就標緻,越長越像父親,有稜有角,眉清目秀,白皙俊朗的美男子一枚。“老二”生下來,用現在的新詞叫“呆萌”,白歸白,臉上的線條不清晰,長得不土不洋,不中不西的,像母親。“老三”一出孃胎倒是小洋人一個,有紅似白,水靈靈,瘦精精的。

論個性,“老大”精明過人,敏捷圓滑。“老二”木納憨厚,反應遲鈍,“老三”古靈精怪,城府不淺。

在家裏,三兄弟面前,“老大”倒是從沒有居高臨下,稱王稱霸過,對兩個弟弟呵護有加。天地良心,絲毫沒虧待過我倆。“老大”平生只有一件耍滑頭的事兒,被我“記恨”了一輩子。那是半大不大的時候,父母差我倆去菜場買菜,那個年頭,尤其買個豬肉,豬油,豆製品什麼的,不僅要聘票證,還要起早排上個長隊。夏天也就罷了,趕上天寒地凍的凌晨,弟兄倆站在大雪天的室外,拎個菜籃子,凍的想哭出聲兒來。每回排隊,“老大”都讓我排着,他鑽進菜場旁的一家豆漿油條店,喝上一碗熱乎乎的豆漿,吃完兩根油條出來,也正好排到我,買好了菜。帶回豆漿油條,這就算我倆共同完成的家務。挨凍的是我,關鍵我回家也不敢多説,“老大”更記不得去説,父母當然還以為什麼都沒發生過。哈哈!

若干年後直到今天見面,我還常常以此段囧事戲説,聲討“老大”,“老大”也總是會不以為然乾笑一聲,“建華”倒是每次都會笑出眼淚來。

“老大”從小到大成績優異,順風順水。跟着父母,我倆從北方到南方,從河北大同裝甲兵學院怎麼就一腳踏上了江南,又踏進了這麼一座小城,這又是一個不解之謎。

相隔一年出生,據老人説,那會兒我們哥兒倆形同雙胞胎。翻開家裏的老相片看看,其實也不是很像。只是個頭一般高,又每天同出同進,形影不離,着同式樣,顏色的衣服,鞋帽。上同一所國小;健康路國小,紅旗國小,又上同一所中學:鎮江師專。

碰上兄弟倆在家犯渾,總會被父親大吼一聲後逐出家門,這已是家常便飯的事。剛開始被趕出去,會氣的跑出很遠。有一年夏天的晚上,“老大”在父親的一聲“滾出去”之後,真的跑的沒影了,母親急的已經哭了,不住在家埋冤父親,父親讓我去找。我一直追到中山路和電力路的交叉口那段鐵道跟前,還沒找到“老大”。

回頭看時,只見遠遠昏暗的路燈下,馬路那頭,父親只穿了一件褲衩,光着身子,手裏搖着一把蒲扇,急呼呼地往前大步走着。矮小,瘦骨嶙峋的身子,在昏黃的光影中,看上去是那樣的憔悴,令人憐惜一個小老頭。

鐵道兩端被攔住了,正轟鳴着,經過一列長長的貨車車皮。貨車過去時,圍欄打開,這才發現對面人羣中有“老大”的身影,他也正往回走來。我迎上前,拽住“老大”指了指遠處的父親,父親好像也看到了我們,怔了一怔,使勁搖了搖手中的扇子,扭身往回走了,很快消失在夜色裏。

讀書階段的“老大”,沒見過他為作業和考試犯愁過一次。上學跟玩似的輕鬆。尤以數理化成績為佳,常常在家輔導我的作業和考試。多半時間只見他在和同學玩耍,打籃球什麼的。

趕上下放,怎麼就輪上了他,下到了小城鄉下七裏甸附近的一個村子。從那天起,父母在家開始為他們的長子唉聲歎氣,感覺他落到了水深火熱之中,流放去了“西伯利亞”。

除了歎氣,三天兩頭,父母差我坐公交車或是蹬着自行車去“老大”下放的村子,給他送這送那,記得最清楚每次要帶一大包“京綱齊”。每次去“老大”村上看他,心裏都酸酸的,苦苦的。他也像是被泡在苦水裏,在弟弟面前故意強忍着。

這個期間好像“老大”跟着在文工團樂隊的譚虎練起了“黑管”,練的很苦,放假回來每天都在練,也把黑管帶去村裏練。家裏也想讓他學上個技藝,能有機會往城裏調。

那些日子,“老大”一有時間就拼命在家苦練着,“黑管”像是一根他求生的救命稻草,管子裏發出的聲音充滿着哀怨和惆悵。當然,偶爾,也能聽他練上一段“波爾卡”,這也是他嚮往陽光的心聲。

好像沒多久,“老大”被調上來了,直接去當了兵。其實家裏最想當兵的是我,我卻始終沒趕上。記得跟父母一道送“老大”當兵,看着他穿上軍裝,跟一大幫小年輕,上了一輛綠皮卡車開走了,我竟然哭的稀里嘩啦的。回頭看了一眼母親,母親眼圈也紅紅的,父親癟癟的嘴脣使勁抿着,臉色鐵青。

當兵畢竟要比下放光彩的多,父母臉上開始有些光澤和紅潤了。曾經在志願軍文工團唱過女中音的母親忙家務時,嘴裏也會情不自禁哼唱起她們那個年代的老歌來。家裏曾經凝固過一陣子的空氣,隨着“老大”去當兵,一下子舒暢,祥和起來。父親鬆開了緊閉的嘴脣和木刻一般嚴峻的臉龐,連走道的步履也變得輕盈起來。

“老大”當兵之前在家待了好像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家住的那棟樓,是當年小城為數不多的一棟所謂“高幹樓”,樓上下住着的都是小城幾位局級幹部。左鄰住着公安局長家,右舍住着交通局長家,再往左,住着宣傳部長一家。起初,家家院子沒有隔欄,敞開着,也經常走動,後來,不知什麼狀況,家家都隔起了竹籬笆。

左鄰王家,跟我們家關係走得最近,王家孩子王“建國”,小時候是這棟樓的“大哥”,魁梧的身材,保護神一般,成天領着一撥孩子出出進進。“建國”下面好幾個妹妹,“建美”,“建華”,“建慧”。王家和張家大人平時也客客氣氣的,也來往自如。孩子們更是不分彼此,鑽過竹籬笆就竄上了門兒。

燒菜,煮飯缺這缺那了,一聲吆喝,一把葱蒜,一瓶醬油,一根黃瓜,從竹籬笆這頭或是那頭,很快就遞來遞去。

起初,誰也沒覺察到,張家“老大”與王家“三女兒”建華聊得甚歡,而且常常是隔着兩頭的竹籬笆在聊,一聊能聊上整半天。“老大”是怎麼取得了“建華”的歡心,後來怎麼又悄悄聊成了對象,兩家人都蒙在了鼓裏。

直到“老大”當兵前結了婚,兩家人還處在恍恍惚惚之中,沒緩過神來。

“老大”去浙江一軍當的兵,我已經從工廠調到了文工團。一次跟着父親,譚虎,有為等去了“老大”部隊看望他。至今還記得“老大”在軍營裏精神得很,瘦了,也黑了,感覺腰桿也硬朗了許多。父親抽着水煙帶袋跟他囑咐了很長一會,又帶他進城吃了一頓“大餐”。看得出來,父親很驕傲,軍人之家從此有了接班人,父親也跟我説了一句;你哥哥這麼上進,下面就看你的了。

“老大”當兵,扔下“建華”在家待着,倒是常往我們家跑,跟我們母親,也是她的母親嘮家常。早一年,家裏常常收到“老大”寄給家裏的信,寄着寄着,盡顧着往“建華”家裏寄“情書”了。父母着急想得到點“老大”的音訊,只有去問隔壁住着的“建華”。

很快,“建華”懷孕了,又生下來女兒“璐璐”。“老大”在部隊回不來,前前後後,除了她們家在忙乎,我這位“小叔子”代替“老大”,成天往醫院跑着送這送那兒。就差照顧“月子”了。

記得又趕上“對越自衞反擊戰”,兩家人又開始慌了神,生怕“老大”他們部隊被派上前線。父親嘴上説的硬,説當兵哪有不準備打仗的,還能怕上前線?心裏卻跟母親在家一勁犯嘀咕,整日坐卧不安。畢竟是家裏的“老大”啊,做父母的存點私心,也屬正常。

父母不光心裏,包括所有言語行為中都太愛“老大”了,整天“老大”長,“老大”短的,嘮叨着,我這個“老二”儘管家務事幹得最多,又成天在二老跟前晃悠,忙裏忙外的,還是沒討喜過,“老三”就跟別提了。

有消息傳來,“老大”所在的部隊有人被派上了上前線,“老大”僥倖沒趕上,沒當幾年兵,又回來了。

“老大”轉業後分到規劃局,後來又派去了深圳,再後來。。。。。。兄弟三個各忙各的,偶爾回趟家聚聚,逢年過節在一起過個節又分開。

父親病重住院時,弟兄仨倒是一直守候在他病牀前,直到他的故去。跟着三年後,母親又病重入院,兄弟仨拖家帶口,又送走了母親。

父母相繼走後,自然“長兄”為父,年年除夕,聚到“老大”家裏,熱融融的吃上一頓父母真傳給大兒媳婦“建華”的烹飪手藝——幾道張家拿手好菜,看在眼裏,吃在嘴裏的那一刻,總覺着還有家的味道,有與父母相伴的感覺。

展開來回憶和敍述會是一個長篇,“回放”過曾經,“快進”到今天,一晃幾十年過去,都已“耳順”之年。

“老大”還是越長越像父親,“老二”越長越離了張家的族譜,不知“肥碩”到了哪個家族裏去了。

“老三”基因也許更遠了點兒,或許跟我當年一樣有一種潛在的自卑感,總是躲在不願與人交往的地方,自得其樂。

張家獨有的遺傳基因幸好還有幾位兒媳在接棒提煉,優化,傳承着。張家二老當年一直未了的“求女”心願,從張家三兄弟的後代起,不吃饅頭爭口氣,“嗖嗖嗖”,相繼三個女兒降生張家。曾經被“嫌棄”過的張家“老二”,還多“賺”了一個“小公雞頭”。

張家的三個女娃都成了家,璐璐和瑩瑩還都有了她們的娃。

“老大”轉悠了一大圈,又回頭做起了文化和藝術營生,“老二”一家,乾脆“泡”在“藝術海洋”裏,上不來“岸”了。

“老大”女兒璐璐與老鮑家兒子鮑達成婚,與老鮑家成了親家。從那時起,每年除夕的家庭聚會,都和親家一道湊在一起過了。口口聲聲中,感情我們與老鮑家也成了“親家”。

因為結了這個“親家”,“老大”一家開始過起了無憂無慮,幸福而殷實的日子。

隔三差五,要麼他,要麼大嫂,會想起打個電話給“老二”,問問日子過得怎樣,貝貝如何如何了?小賈拍戲了沒有?依然保持着“長兄”,“長嫂”的大家風範。

尋常的日子裏,大嫂把“老大”照顧的妥妥帖帖,甩手掌櫃,好逸惡勞慣了,”老大”跟着大嫂享着清福。血糖高了,大嫂每頓為“老大”調配粗糧,雜糧,盯着他按時服藥。這對由隔壁鄰居,隔着一道“竹籬笆”談成的對象,結成的夫妻,一眨眼也都到了老年。

譚虎回老家開獨奏音樂會,“老大”不止一個電話的叮囑“老二”,別忘了,一定得回來捧個場啊!就跟他自己開音樂會似的。

音樂會前後,正趕上“老大”住院控制血糖,調理身子。我去醫院看他,走進病房的一剎那,猛然間,像是看見父親坐在病牀上那樣,從上到下,活脱脱的一個父親的身影和形態。

這一瞬間,我忽然覺着我們兄弟倆都蒼老了許多,儘管眼前浮現的還是童年時代的場景和畫面,定神看到對方的那張臉,那才是活生生的現實年輪和歲月的痕跡。

大嫂早就會玩微信了,要不是她在微信語音中告訴我“老大”住院,我還真不知道。大嫂一邊告訴我“老大”的血糖狀況,一邊輕描淡寫的安慰我説,你放心,你哥檢查過的所有身體指標都很好,很正常,只是做些調理,不用來看他。。。。。。

我接“老大”出院,去到譚虎音樂會現場的那個傍晚,他扣了一頂帽子在頭上,從電梯上下來,那個畫面太像父親了,我頓時覺着心頭一陣發酸,發堵,發緊。他倒是若無其事,強打着精神,我趕緊上前扶起他,穿過醫院的長廊,走到街上,攔下了一輛的士。。。。。。

譚虎音樂會火爆成功了,“老大”開心得不行,滿臉褶子花一樣樂和着。

過後,我寫了一篇音樂會的隨筆微信發給他,他説字太小,看不清。過了一天他從醫院回信給我,説終於看清了,説看過有點小感動。

“老大”説的感動一定是真感動,他跟譚虎也是兄弟相稱,相處。譚虎也應該算是我們張家的兄弟。

前天,大嫂發來幾張“老大”的照片,説在醫院順便做了眼睛“白內障”的微創手術,非常成功,讓我放心。我説,大嫂您幸苦了,“老大”有您我會放心的。

都説“長兄為父”,這些年,長嫂裏裏外外忙乎着,操勞着,也更像張家的母親了。

這幾年,寫下過不少的文字和文章,過意不去的是,很少在文章中提及“老大”,只在一篇散文《籬笆牆的影子》裏,記述過他和嫂子的一段“愛情故事”。

小時候,很少想到我們也會老,如今,當真都老了,回想起來的,又盡是些我們小時候歷歷在目的往事。

什麼都會流逝,淡化,忘卻,唯有親情,兄弟情,愛情不會。

我想; 不管怎麼説,不管到什麼年歲,老哥仨的家族血脈裏,會永遠傳承,流淌着老張家的“DNA”。。。。。。

作者:張波

公眾號:張波純文學雜誌